◆常笑

一场名为《五行》的多媒体音乐会，用民族音乐以及取材自然的声音，展现自然界金木水火土的演变。其背后蕴藏了怎样的传统文化内涵？

天地四时，物皆有声，五行物属，各自从律。循着民乐演变的足迹，寻踪识源，能从最原始的元素符号触碰到答案。试用金玉木石器，欲将宫羽作新声，这大概是这场《五行》民乐会，最令人且敬且佩之处。

灯光暗后舞台缓落下一道绢帐，墨色山水草石摇曳屏上，即时生动起来。琴者一袭白衣偏居舞台一隅，匠心巧置便完成一幅临水抚琴图。

音乐会名为《五行》，主体分为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5个章节。一把中正温雅的古琴引出主旨。想来，古人应是把天地万物都浓缩在了这小小一方琴中，琴头一排岳山，七弦承露而下，正是高山流水之景。十三徽取自螺钿碎片七彩流光，底部一双雁足，两侧龙池与凤沼并列，琴首宽而尾狭，是尊卑有序之意。古琴3种主要音色：泛音法天、散音法地、按音法人，正是天人合一，代表着中华民族古老而崇高的信仰符号。心积和平气，沉沉古琴声，泠泠七弦上，接引五行音。

乐章以“金”始，高台板鼓一串曲艺鼓点，拉开好戏。“金”篇以节奏见长，铃铛清脆佩环铿锵；锣鼓齐鸣似金戈铁马绝尘而来呼啸而去。通篇少有旋律，雨点般的打击乐却更易让人血脉贲张，从掷地有声的重击中看到金淬火而出；从急促明快的碰撞里听见鎏金斧钺跨越千年的拼杀与厮磨。

人们轻敲着膝盖，微点着头，听着舞台传来密密麻麻的鼓点，仿佛听着自己血流的频率，内在的律动。

溪鸣潺潺，江涛悠悠，满屏的滴沥清光结束了上一篇的瑰丽夺目。舞台霎时净无纤尘，只剩下最有诗意的轻弹开启“水”的篇章。

先是孤筝独奏，一弦一柱指尖曲，声声写尽湘波绿。几段过后，琴声转低，全场静无稍噪。忽闻水滴炸破，抬眼看去才发现乐队把水搬上了舞台。水被舀起、摔落、搅动、叩响，节奏分明清脆，曲调高低活泼。古筝随流水声再起，两相呼应。水声琴声交织、配合、应答、共鸣，旋律取于水而融于水。此时阖眼听去，再不是想象的溪流泉眼，再不是虚构的大江大河，水声就在耳边清晰存在，构成了乐章也注解着音符。

有水为源，自然带来草木繁茂。“木”的篇章接踵而来。 玉纤横笛，洞箫呜咽，一声吹破。民族乐器本就以木质为多，笛与萧更是取自竹木，音色中带着自然恩赐的细腻与空灵。曲目旋律悠长，似咏似叹，寄托着作曲者对草木的哲思。

木有纹理，理者，治玉也，木中有大智慧。偈子曰一花一世界，东坡云“宁可食无肉，不可居无竹”，正是木的禅意品性。清丽典雅的音符段段成诵，琵琶扫过一抹翠意点上柳梢头，二胡拉来一阵秋风途经芦苇荡，生机勃勃处有之，萧瑟零落处亦有之，音韵变奏，便阅尽草木一生荣枯，听得出四季更迭生命往复。

第四章是“火”，这一章的音乐让人想到边陲的火把节，热情奔放，赤足踩炭，火映着明眸。唢呐响起，整个舞台都燥热起来，特别的音色带来一派光明，号角般嘲讽着世间的懦弱和踟蹰。有了火，民族再不用在黑暗中踽踽独行。火把带着太阳的温暖与启迪，预示着种族繁衍兴盛的必然，照亮了人类文明的圣典。

激烈畅快后又再归平静，最后一章徐徐展开。天地玄黄四野开合，“土”篇响起，借着埙音悠悠传递。除了音乐的呈现外，舞台上演绎起太极，引导观众更深入地理解音乐会的意义。

五行轮回相生相克，太极两仪四象八卦，这最朴素的天人哲学正是中华民族对自然的最初理解，对时空关系的睿智推演。

两位表演者男子着黑，女子着白，其坐立区域是真实的土壤铺地，两人招式间微尘浮动，起起伏伏与音乐的跌宕同频。不禁令人感慨骨肉之躯与土地那天然的联系。我们经其孕育生长于斯，又终将化身浮尘魂归大地。土，意味着开始也意味着归宿。尘归尘，土归土，亦始亦终，兜转间，遭遇来时归去路。

音乐会用虔诚的态度创作，从光电舞美的设计到水墨画面的装点，再到每一章代表乐器的选择和演奏，无一不凸显着五行的元素。

演奏者湖蓝衣衫错落台上，更显得身后火红色的大鼓明艳动人；现实中的水土直接置于台上与人互动，再将其真实的声音形状都运用到表演中去。艺术家们将音乐的语言具象化，尝试用一种更现代的方式带领观众回归朴素的民族自觉中，那就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探索自省，对生命命题的执着诠释。

笛箫竽埙，琵琶中阮，扬琴板鼓无一不是先辈生活智慧的结晶。民乐瑰宝，取于唾手可得之处，发自然声，歌人间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