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版:文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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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上一篇  下一篇4 2016年7月7日 放大 缩小 默认        

凉水河边

 

◆马力

我是在水边长大的。兴凯湖,那里培养了我对大自然的感情。成天往湖岗里钻,长在那里的杂树和野草,我差不多全认得。这是40多年前的事了。

来到北京,住的地方挪了几次,一来二去,搬到了城南的凉水河畔。谁能料得准,我又回到了水边。

凉水河不算短。别的河段我不熟,我只能说家门口的这一截——在大兴区的旧宫。旧宫是一个镇,它的出现,跟南海子有一些关系。离了南四环,在小红门奔西一拐,有一座珊瑚桥,桥下流着的就是凉水河。我瞧见的,是现今的凉水河。当初是怎样一种河景呢?我想像不出。

我每天早上从家里出来,先迈过德寿寺东边的一道土坡。德寿寺还没修好,几座殿宇的重檐歇山顶,高过工地的铁皮围挡。殿顶伸出南北两个大斜坡,挂了黄、绿釉色的琉璃瓦,锃光瓦亮。山花,就是前后垂脊夹着的那个大三角,贴了金箔,也是灿灿的。瞅这架势,到底没有唐突这处城南的古迹。往前没几步,就上了铺着青砖的游道。地铁亦庄线的高架轨道从这里通过去,常常是刚走到桥下,咣——轧轨的声音便震荡着空气,我就知道,在宋家庄和次渠之间往返的地铁过来了。头顶响过滚雷似的低啸,车影在河面一闪,远了。

顺河岸走,听说以前附近都是庄稼地,小麦、水稻、玉米……那番光景,像我这样年纪的人,闭眼就能想出。看着晨光下自己的影子,仿佛重归兴凯湖,只是脚下踩着的不是松软的沙滩,却是硬实的柏油路。

我看河水,河身带点弯,水里偃着草,像一绺绺长须。水一来,压得服服帖帖,散出扇形的波纹。有一个地方,河心铺了一串石礅,水从缝隙穿流,激溅的浪花很白,一片喧响。有人在上面小心地迈,过到对岸。沈从文家乡的沱江上,也有类似的东西,呼为“跳岩”,横在绿波间,乡人过身,一幅好景。

好景,凉水河早年也有。这不,矮凳上坐着两个老汉,闲聊呢。听话茬儿,他俩小时候,河水可清了,天热常跳进去游一气。鱼也多,鲫鱼的个头儿不小,足有两拃长。还有河蟹,捉几只回家蒸着吃,真叫一个香。那会儿的鱼和蟹,全是野生的。

又有一列地铁开过去,几个给河道做保洁的师傅,半个身子泡在水里,这会儿拄着齿耙直直腰,目光追着车身,喘口气。河里有腐草,得捞净。汛期来了,一泄洪,不能叫它们堵了河道。闹心的是污物,糟践一汪好水。差不多都是从北边漂下来的。上游个别地方的家伙,不爱惜这条河,乱排放,下面河段的师傅就得受累。有个戴眼镜的,拖着发沉的身子上岸,黑色橡胶裤挂满泥水,滴答下来,把护坡上的土坷垃渗湿了。聊了几句,他说在这儿干了三四个寒暑,这水质比以前强多了。退回去几年,闷热天泡在河里的脏东西,熏得人紧捂鼻子;天一阴,头顶像扣个大锅盖,水边尽是蚊子。而眼下变了,清淤、截污、除臭,功夫下得实,水慢慢地澄澈起来。河边的人,心里也透亮。

我的心一动:对了,这段日子,珊瑚桥那边,开进几台掘土机,铲挖填埋,八成跟治河有关。太阳底下流汗的人,一个心思:不能叫浊秽往下流,祸害北运河。

凉水河的确变美了。河边栽得最多的是柳树,柔嫩的枝条快要擦着河面了。那天遛弯,听见一位喷灌的师傅管它叫“低头柳”,真叫形象。“弱柳青槐拂地垂,佳气红尘暗天起”,年轻的师傅,也许读过卢照邻的《长安古意》。

银杏、国槐、云杉、黄栌、法桐、桧柏、油松、雪松、白皮松也没少栽,走在树下,连呼吸都畅快起来。树把鸟儿招来了,叫得很脆。还有许多树,我说不出它们的名字。几十年下来,我好像失去了对乡野的亲近感。

每棵树都用土培起一个圆坎儿,几个园艺工人,耙去坎儿上的杂草,不任其胡乱滋蔓。我停住瞅了一会儿,这跟我当年在乡下耪地,一个路数。

还看花。我对河边的好感,是从春景开始的。冬天一过,春天的彩翅飞来,云锦一般憩在临河的丛枝上,浸在晃漾的水波里。细漪微微皱着,一圈一圈欢悦地相逐,花影随之流荡。我记得沿河斜坡上,碧桃绯红,繁蕊吐露一片娇艳。报春花盘曲的枝条上,绽射明黄的光。蓝色的鸢尾,翠叶轻托的花冠悠悠轻颤,摇闪起天空的颜色,扫一眼,心要飞起来。花谢了,其长过尺的剑形叶片,依然守在水畔,迎送路人。入夏,就看满地的萱草和黄花了。萱草的叶子,较鸢尾略窄,花为6瓣,被细长的花柄挑着,黄中透红,泛出柔和的橘色,犹似把一抹笑靥上的胭脂敷给了它,轻风中最宜显出花姿的曼妙,仿佛媚悦于人似的。黄花尽以明丽争妍,阳光愈炽,花形愈俏,它是一种年轻的花,仿佛永远开得那么鲜润,那么水灵。

在这里也可以赏花,不一定非得去唐花坞。

“一川烟草平如剪”,剪草的工人正忙活呢。他们各管一片草坪。刈草机有臂推的,也有手执的,割盘贴着草坪飞转,荡起团团尘土,土里飘着微淡的草香。茸茸之草,一经修理,平整了,匀实了。工人中有位当头儿的,他说这片草坪,一年得芟七八回,要不就该长疯了,没个样子。我从他嘴里,听来“分蘖”这个词。

观草木之状,还想“学而知之”。我向他们建议:在树上挂些小牌,写上树的名字。这样,散步之际,还可以学到植物方面的知识,胜读《群芳谱》。

旁边有花架,有凉亭,他们没顾得歇歇,又奔前去了,身子隐入花树深处。

一份材料上说,凉水河开凿于隋朝。这么老的一条河,带来的风景,很旧又很新。

(作者系中国旅游报社原总编辑,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)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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