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版:境界-品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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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家笔下的北京秋天
穿越宋朝过个重阳节
秋到江南何处去
咸菜坛子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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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上一篇 2017年11月1日 放大 缩小 默认        

咸菜坛子
◆林红宾
 

我家有个陶罐,是当年表姐送给我母亲的。表姐所在的村子有座古老的窑,所产的陶器遐迩闻名。上世纪七十年代,土陶在农家的器皿当中仍占主导地位。乡亲们所用的泥瓮泥缸泥盆泥盘泥罐泥碗泥酒瓶等,都是从表姐村里买来的。在村妇眼中,咸菜坛子是家中不可缺少的,要用它腌制咸菜,丰富碟盘,点缀一日三餐,可以想象出,母亲从表姐手里接过这个坛子时,心情何等愉悦,脸上定然笑容灿烂。

这个咸菜坛子口阔腹深,近乎圆柱体,由黑胶泥与沙子掺合制成,质地特好,轻轻一敲,声儿清脆;内壁光滑,外表粗糙,色泽青褐,朴实无华,就如胼手胝足、风鬟雨鬓的母亲。陶罐承载着古老的文明,承载着饮食文化,虽然我说不出博物馆那些出土的土陶盛过什么,但是我却深知,这个咸菜坛子承载着伟大的母爱,承载着我家那段艰辛的岁月。

母亲记忆力特好,能讲好多民间故事。夏天的夜晚,老街旧邻时常凑在我家门口,一边轻摇蒲扇纳凉,一边听母亲讲故事。母亲说隋炀帝开凿大运河时,沿途调动了几十万民工,监工的姓麻,满脸胡须,心狠手毒,杀人如麻,人们说他跟狼一样,打那以后,就把狼叫成了“麻胡”。民工们能吃上饭,却吃不上菜,有人就到附近菜园里偷几个瓜莥,或是用西瓜皮撒上点盐,就当咸菜吃,因为是用瓜做的咸菜,所以就管它叫“瓜渍”。这个法儿很快传扬开,人们就开始学着腌制,即便后来普遍腌萝贝,也把咸萝贝叫成“瓜渍”,不知怎的,现在叫成了“瓜齑”。

母亲治家有方,总会变废为宝,每到老秋,赶在下霜之前,将新鲜葱叶、嫩辣椒叶、小辣椒、黄瓜莥儿、小茄子一一采摘,将它们洗净拌匀,摁在坛子里,浇上化好的盐水,然后将坛子口封好,待上十天或半个月,就可食用了。数九隆冬,北风呼啸,大雪纷飞,周天彻寒,我家的碟子里却聚绿凝翠,楚楚动人。区区一个咸菜坛子,竟能延续季节,美化生活。那时没有冷库,每年春天,鱼贩子将鲐鱼从烟台运到我的故乡,因路途较远,鲐鱼就红眼了,俗称“隔流”了,当地有人吃了这种鱼丢了性命,鉴于这个缘故,鲐鱼自然就降价了。母亲贪图便宜,就多买一些,逐条刳开洗好,切成几轱辘,然后入坛腌制。坛子口封得严丝合缝。专等发酵好了,熥菜时箝上一轱辘,熥好后将其与菜拌匀,吃起来好香,可下饭哩。

腌制的鲐鱼吃完了,那坛子里的盐水也舍不得扔掉,母亲自会派上用场,将地瓜削去皮儿,切成小四方块儿,装在坛子里,过上一段时间,取出一些熥着吃,口味独特,甚是可口,令人食欲大增。有时母亲用这个坛子腌鸭蛋,用以招待来客、驻点干部和轮饭吃的教师,我们兄弟姐妹轻易吃不着,只有过端午时,每人才能分两个。

我和母亲分居后,母亲把这个坛子给了我,对我爱人嘱咐再三:这个坛子可好用哩,无论腌制什么东西从不变味儿。居家过日子离不开咸菜,你一定把它好好保存。那年春节,爱人做了一包豆腐,除了留下现吃的以外,其余全腌制在坛子里。未出正月,我和生产队的青年们用小推车往地里推粪,往往一推就是一个月。故乡山地多,抬脚就上塂,累得汗流浃背筋疲力尽;歇憩时,就觉得饥肠辘辘的,就回家捞起一块玉米饼子或地瓜,从坛子里捞出一块咸豆腐,吃得有滋有味。人似铁,饭似钢,吃罢之后,体力又得以恢复。那年春天我吃了不少咸豆腐。

后来,我举家迁到栖霞县城,谨遵母亲叮嘱,特地带上这个坛子。爱人曾用它腌过苤蓝,还用礤床儿将青菜疙瘩打成丝儿,装在坛子里腌制。如今生活水平大大提高,爱人专门用它腌鸭蛋,吃咸鸭蛋成了家常便饭,这在我的少年时代做梦也不敢想。

每当我看到这个坛子时,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,倘若母亲能活到现在该有多好。

作者简介:

林红宾,中国作协会员,著有《最后一只山鹰》《鬼谷》《童俑》《山神》《雪落无声》等作品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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