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李开周

小时候，乡间老家有一种货郎，不卖针线，不卖糖人，他们走街串巷，只卖一样玩具：琉璃嘭叭。

琉璃嘭叭是用玻璃吹制而成的，颈长肚大，很薄很脆，吹得响。轻轻一吹，“肚子”鼓起来，发出“嘭”的声音；松开吹管，“肚子”憋下去，发出“叭”的声音。一吹一放，嘭叭作响，故此得名“琉璃嘭叭”。不过你不能用力吹，因为玻璃易碎，一使劲就吹破了。

原先我以为，这种造型和玩法都很独特的玩具只在我老家流行，后来出门上学，与同学们交流，才知道大家都玩过，而且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，有的叫“琉璃崩巴”，有的叫“琉璃蹦蹦”，有的叫“琉璃砰砰”。再后来，我读到清末作家吴趼人写的一部小说，发现在清朝道光年间，广东就有货郎售卖琉璃嘭叭，当时称为“料泡”。

话说道光年间，广东南海县一个农民，低价采购了一批料泡，跑到香港叫卖。香港多洋人，洋鬼子们没见过这玩意儿，非常好奇，一块银元买一只，很快销售一空，让这个农民发了大财。

这位农民大哥腰包一鼓，人就不安分了，听说澳门赌业兴盛，又跑到澳门去买一种名叫“字胆”的东西，试图发更大的大财。结果呢？他把卖料泡赚的钱全部赔在了字胆上，搞得血本无归，只好卷起铺盖，垂头丧气回到南海去了。

字胆是什么东西呢？其实就是彩票。

我们现在的彩票本质上都是号码，你买的号码与开奖号码一样，必中大奖。而字胆则有点儿不一样，因为清朝可没有电脑摇号，太复杂的数字号码是没有办法玩得转的，所以那时候的彩票比较简单，只是在票面上印一个字，假如这个字与开奖开出来的字一样，那就表明中奖了。

我再说具体点儿。字胆这种彩票，是从清朝人最熟悉的启蒙经典《千字文》里取字，再把这些字分别印刷成花花绿绿的小纸片。取哪些字呢？《千字文》的前八十个字：

天地玄黄，宇宙洪荒。

日月盈昃，辰宿列张。

寒来暑往，秋收冬藏。

闰余成岁，律吕调阳。

云腾致雨，露结为霜。

金生丽水，玉出昆冈。

剑号巨阙，珠称夜光。

果珍李柰，菜重芥姜。

海咸河淡，鳞潜羽翔。

龙师火帝，鸟官人皇。

比方说，我是彩票运营商，我一次性印出八万张字胆，每张字胆上各印一个字，每个字都不可能超出《千字文》前八十个字的范围，大致应当是印“天”字的字胆有一千张，印“地”字的字胆有一千张，印“玄”字的字胆有一千张……按每张一角的价格将这些字胆卖出去，一个星期以后开奖，宣布凡是买了“皇”字的客户全部中奖，奖金是两块大洋。

八万张字胆，每张一角，我能收入八千块大洋。印“皇”字的字胆在这批彩票里只有一千张，每张开两块大洋，奖金才两千块。这一进一出，便能赚六千块。您的中奖几率虽然只有1/80，但万一中了，一角变两块，有二十倍的赚头，所以仍然会有大批顾客对这种彩票趋之若鹜。

从清朝中后期到民国前期，字胆在澳门一直盛行不衰，奠定了今天澳门博彩业的基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