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版:境界-品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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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曾祺:一个有趣的老头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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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曾祺:一个有趣的老头儿

汪曾祺与妻子施松卿
汪曾祺与老师沈从文
 

◆刘宜庆

人人都爱汪曾祺,这个可爱的妙人。在众多作家中,看不出汪曾祺的奇异之处,他有一篇小说叫《异秉》,其实他这人,有异秉。“就是与众不同,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。”汪曾祺之所以在新时期文坛独树一帜,靠的就是“与众不同”。

汪曾祺是一个达观主义者,乐生,洒脱。吃地方小吃,品四方美食。兴之所致,亲自下厨,做两个小炒,美滋滋地喝上几杯,然后铺上宣纸,随意画两笔。汪曾祺是性情中人,和父亲、和儿子的关系都很融洽,不像传统伦理的严肃,倒像朋友,恰如他所写的文章《多年父子成兄弟》。

求学自由见散漫

1920年3月5日,汪曾祺出生在江苏高邮,一个大运河畔的水城,故乡的风物滋养了汪曾祺的精神。在他出神入化的散文中,可见小城的咸鸭蛋、野菜、寺庙、手工业者,散淡的文字,让人细细回味。

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,汪曾祺先后跟祖父聘请的张仲陶、韦子廉两位先生学《史记》和桐城派古文,获益匪浅。可以说,桐城派的古文风格影响了汪曾祺终身。汪曾祺爱书画,也是受家庭的影响。

1939年8月,汪曾祺顺利考入西南联合大学中国文学系。在西南联合大学读书时期,汪曾祺曾随沈从文学写作。沈从文曾经对人说过,汪曾祺的文章写得比他自己还要好。由此可见他多么赏识汪曾祺。汪曾祺的《课堂习作》,沈从文先生还给过120分。

在何兆武的《上学记》中,这样描述汪曾祺:“他和我同级,年级差不多,都十八九岁,只能算小青年,可那时候他头发留得很长,穿一件破的蓝布长衫,扣子只扣两个,拖拉着一双布鞋不提后跟,经常说笑话,还抽烟,很颓废的那种样子,完全是中国旧知识分子的派头。”

巫宁坤回忆汪曾祺的文章中说,3人(巫、汪、赵全章)同住一栋宿舍,又都爱好文艺,“臭气相投”。每天课后,3人带着两三本书、钢笔、稿纸,一起上附近的文林街泡茶馆,一边喝茶,一边看书,聊天儿,或是写点儿什么。

和其他用功苦读的学生不同,汪曾祺是个“异类”。他在联大生活自由散漫,甚至吊儿郎当,高兴时就上课,不高兴就睡觉,晚上泡茶馆或上图书馆,把黑夜当白天。

杨毓珉在《汪曾祺的编剧生涯》一文中回忆:他们几个爱好文艺的同学组织“山海云剧社”(社长是哲学系周大奎),1942年暑假,演出了曹禺的《北京人》,杨毓珉负责舞台设计,汪曾祺专门管化妆。后来演出成功,还挣到不少钱。

朱德熙的夫人何孔敬在《长相思:朱德熙其人》一书中回忆,朱德熙最欣赏汪曾祺,不止一次对何孔敬说,曾祺将来一定是了不起的作家。书中还多次写到朱德熙在大观楼茶店教何孔敬唱昆曲。可见,唱昆曲、演话剧、看电影,是当时联大师生的重要文娱活动。

感情朴素见风流

有人这样评价汪曾祺的作品,每于朴素见风流,传神极了,也可用此语来关照汪曾祺的爱情。

施松卿,生于1918年3月15日,比汪曾祺还大两岁。祖籍福建长乐,是一位生长在马来西爱国华侨家中的闺秀,为了读书报效祖国,她在家人的支持下,只身飘洋过海进入西南联大。施松卿在联大先读物理系(和杨振宁同学),后转念生物系,最后转到了外文系。

施松卿为何嫁给了汪曾祺,他们的女儿汪明说:“一次,爸爸妈妈聊起联大的事情,妈妈对我们说:‘中文系的人土死了,穿着长衫,一点样子也没有,外文系的女生谁看得上!’”我们问:“那你怎么看上爸爸了?”妈妈很得意地说:“有才!一眼就能看出来。”

汪曾祺原本应于1943年毕业的,因体育和英语不及格而留级到1944班。偏巧又遇上政府当局为适应战争需要,征调1944班的学生全部上前线当译员,不服从命令者,一律不予毕业。汪曾祺不愿去,这样,他就只能拿到西南联大的肄业证书。

为维持生计,汪曾祺去了昆明郊区的“中国建设中学”任教。这所私立的学校是周大奎和几个联大毕业的同学心血来潮的产物。在这所学校,汪曾祺认识了同事施松卿。

施松卿爱好文学,上高中时还曾获得过香港国文比赛的第一名。她喜欢汪曾祺凭借厚实的古文基础,把精练的古代语言词汇自然地消融在他的创作之中,读来只觉得上下妥帖、顺畅,没有常见的那种诘屈聱牙的寸骨。施松卿觉得,这种功夫决不是一朝一夕能达到的。

当她把这些读后感当面说给汪曾祺听时,汪曾祺迅即产生了喜遇知音之感。他没有想到,一个专攻英文的女子居然能有这一番不俗的见地。两人相见恨晚,随着接触的增多,爱情也于不知不觉中悄悄滋生。教学之余,同事们常见到他俩结伴而行。

1945年8月,一个闲暇的午后,汪曾祺在昆明陪伴好友新婚的朱德熙、何孔敬夫妇,在昆明最好的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,片名是《翠堤春晓》。汪曾祺为两人的婚事,付出了不少精力,两人过意不去,想留他吃夜饭。汪曾祺说夜饭不吃了,“我得回去看看松卿了”。那时,汪曾祺和施松卿已经是热恋之中了,两人挂念着对方,难舍难离。

施松卿和汪曾祺携手在中国建设中学一直呆到1946年7月,然后才结伴离开了昆明。汪曾祺去了上海,经李健吾先生介绍到私立致远中学做了国文教员;施松卿则回福建小住了一个时期,之后她来到北平在北京大学西语系冯至先生处当助教。

等施松卿在北平安顿下来后,远在上海的汪曾祺匆匆辞职于次年也来到了北平。由于没有找到工作,生活和住处都成了问题。他只好在北大红楼一个同学的宿舍里搭了一个铺,每晚去挤着睡,吃饭则全靠施松卿接济,汪曾祺在这儿度过了半年散漫而无着落的生活。后来还是他的老师沈从文先生为他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处——在午门楼上的历史博物馆任职员。

北平和平解放后,汪曾祺参加了革命。1950年初夏,汪曾祺即将随军南下之际,与施松卿结束了长达6年的恋爱关系,结成了百年之好。

生活轻松见乐趣

1957年政治风暴开始了,汪曾祺在1958年被补划为“右派”,下放农村劳动。汪曾祺成为“右派”,其实,纯粹是为了完成右派指标任务,有人批判他的一首诗《早春》,有一句“远树绿色的呼吸”。笔者特意找到这首“诗歌”,很短的三两行,边看边想,那个时代真是荒谬。

汪曾祺下放到张家口地区的沽源马铃薯研究站,在这里劳动期间,他完成了一套《中国马铃薯图谱》。白天画马铃薯,晚上看《容斋随笔》。画一个整薯,还要切开画一个剖面,画完了,薯块就再无用处,“于是随手埋进牛粪火里,烤烤,吃掉。我敢说,像我一样吃过那么多品种的马铃薯的,全国盖无第二人。”

上世纪80年代前,汪家住在甘家口,住房紧张,汪曾祺晚上急着写文章,没找到地方,“憋得满脸通红,到处乱转。那模样,就像一只要下蛋的母鸡找不到窝一样”。一见他这个样子,施松卿问:“老头儿,又憋什么蛋了?”汪郑重其事答:“瞎说,什么下蛋,是写文章。”时间长了,汪曾祺也觉得这个比喻不错,常说:“别闹,别闹,我要下蛋了,这回下个大蛋。”那大蛋就是《受戒》。

1987年,汪曾祺应聂华苓和安格尔主持的爱荷华大学的“国际作家写作计划( International Writing Program)”邀请,去美国访问和创作。汪曾祺参观海明威农场,见到海明威夫人,“我抱了她一下。她胖得像一座山。”汪曾祺在美国处处受欢迎,他的演讲风趣幽默,绝妙之处在于简短。汪曾祺在致施松卿的家信中写道:“不知道为什么,女人都喜欢我。真是怪事。”

作为戏曲编剧,汪曾祺碰上了20世纪的时代风云,他把自己的遭遇看淡了,把历史这部大戏也看透了。于是入乎其内,也超然于外。像《跑警报》这样的文章,明明是写战时的生活,一点也不觉得紧张,读起来轻松有趣。汪曾祺说,是用“儒道互补”的精神对待战争,那就是“不在乎”,精神是征服不了的。

汪曾祺自己认为受儒家影响深,他欣赏宋儒的诗:“静观万物皆自得,四时佳兴与人同。”笔者觉得,他的为人处世有儒家之风,审美趣味偏好道家。他喜欢清净无为:“无事此静坐,一日当两日。”然而,他写市井中生活的小人物,让人觉得温暖。汪曾祺的写作是怀着一颗温柔敦厚的仁慈之心,持悲悯情怀来观照大千世界。汪曾祺的小说《受戒》《大淖记事》《羊舍一夕》,散文《故乡的食物》《五味》《葡萄月令》,都清新自然,浑然天成。

汪曾祺在73岁生日时写下这样的联语:往事回思如细雨,旧书重读似春潮。白发无情侵老境,青灯有味忆儿时。晚年汪曾祺画几笔,玩赏后落座时,一定会想起儿时的高邮时光,想起在昆明,那时年少春衫薄,他和施松卿结伴而行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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