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版:文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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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同笔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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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篇4 2018年10月10日 放大 缩小 默认        

大同笔记

 

◆李青松

早年,大同的天空糟糕得令人恐怖,甚至,连鸟都不敢飞。

天上的事情往往是由地上的事情决定的。那些年,我数次来大同,每次心情都不怎么愉悦。大同,确实不同——尽是煤。大同是煤窝子呀。煤窝子里还能有什么?除了煤,还是煤。向下掘几米是煤,向下掘十几米还是煤。再掘,还是……。地面上呢?——堆的也是煤。煤丘,煤山,煤岭,煤峰。

路,呲牙咧嘴,疲惫不堪。运煤的卡车一辆接着一辆,颠颠簸簸,煤尘滚滚。颠一下,滚下一些煤块子;颠一下,滚下一些煤块子。司机在后视镜里看见了,也假装没看见。司机叼一根香烟,歪戴着满是油渍的帽子,一双污手把着方向盘,骂骂咧咧。

煤嘛!多得是,谁会在乎呢?当然,也还是有人在乎的。

运煤的卡车一溜烟过去了。路边黑色的烟尘中,便有人探出头来,冲上路面。用锨铲,用簸箕搓,用笤帚扫,不消半个时辰,就能捡拾一麻袋“煤落”。——也有煤块子,也有煤粒子,也有煤渣子。

拾煤人,守在路边,眼睛盯着路面。运煤卡车颠下的煤越多,拾煤人的心里越是欢喜。饿了,就从裤腰里掏出黑馍馍,啃一口。那黑馍馍,是用手绢包着的,本来不黑,是煤尘生给染黑的。咯吱咯吱,咯牙,倒也无碍。煤能吃,就像嚼冰糖一样。无非,冰糖是甜的,煤呢,没什么味道。咯吱咯吱。

当年,我在大同街上行走,很是窘迫。抬头呢,也看不到天。天是灰突突的,甚稠,甚污。我生怕那灰突突的天塌下来,把一切都盖住了。低头呢,也担心一不留神,被路面上煤块子绊倒,那就不是小事情了——一准换了肤色,成非洲来的了。

可是,这次来大同,令我大吃一惊——还是煤窝子上的大同,却根本见不到煤了。我记忆中的拾煤人呢?煤块子呢?煤粒子呢?煤渣子呢?煤尘呢?——煤,莫非真的枯竭了?当然不是。当地朋友告诉我,今天的大同采煤方式彻底变了——无人采煤。

在一家大型煤矿的总控制室,总算见到了煤——监控视屏上的煤。好嘛!如今的采煤,再也看不到人工挥锹抡镐的挖煤情景,全是自动化或者人工智能机器作业——割煤。割下的煤,直接由传送带送到洗煤厂,处理后再装车,运往各地。

整个工序流程是封闭的,煤不见人,煤不见光,煤不见风。干干净净。

从煤矿出来,猛一抬头——啊呀!蓝格莹莹的天呀!这是大同的天吗?可是,没错呀!这分明是大同的天呀!大同的蓝,蓝得有些假。大同没有大海,那蓝却如大海一般的蓝。大同没有草原,那蓝却如草原一般的辽阔。一朵一朵的云,飘过来,也渐渐化作了蓝。

大同的蓝,水洗般的蓝,梦境般的蓝。

忽然,那蓝里挤出几粒黑点儿,由远及近,又由近及远了。——唰唰唰!——唰唰唰!

我翘首仰望天空,禁不住笑了。——唉,多么自由而快乐的野鸭子呀!

作家简介:

李青松,生态文学作家,著有《遥远的虎啸》《告别伐木时代》《一种精神》《茶油时代》《大兴安岭时间》等。曾获徐迟报告文学奖、冰心散文奖、孙犁文学奖等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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